來源:檢察日報
2025-03-29 14:58:03
原標題:被誤解的關中和關中人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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原標題:被誤解的關中和關中人
來源:檢察日報
何為關中?東函谷、南武關、西散關、北蕭關,四關之中,即是關中。關中南有秦嶺橫亙,北有黃土高原,西是隴山,東是黃河崤函,四周都是天然屏障,這樣的地理條件,既是優勢,亦是弱點。優勢在于“被山帶河,四塞以為固”,而弱點則為,若閉關成一統,勢必故步自封,難以為繼。對關中的誤解,多與此相關。
“關中無螃蟹”,是對關中的誤解之一。北宋沈括《夢溪筆談》卷二十五“雜志二”中記載:“關中無螃蟹。元豐中,余在陜西,聞秦州人家收得一干蟹。土人怖其形狀,以為怪物。每人家有病瘧者,則借去掛門戶上,往往遂差。不但人不識,鬼亦不識也。”以親歷者之口,證明關中無螃蟹之可信性,又有“不但人不識,鬼亦不識也”之趣語。汪曾祺先生曾在文中引用該故事,因此傳播甚廣。對于這樁公案,陳忠實、高亞平等關中作家都曾在文章中予以否定,理由很簡單,親眼見過秦嶺腳下溪流里有螃蟹。事實的確如此,1982年,我參加學校秋游時,曾和同學們在終南山阿姑泉捉了一飯盒螃蟹,雖然個頭很小,只比硬幣大一些,但的確是螃蟹。
“天府之國”專指四川,是對關中的又一誤解。歷史上,最早被稱為“天府”的,其實是關中。《戰國策·卷三》中,蘇秦到秦國游說自己的連橫主張,當面恭維秦惠文王統治的地方是“天府”:“大王之國,西有巴蜀、漢中之利,北有胡貉、代馬之用,南有巫山、黔中之限,東有崤、函之固。田肥美,民殷富,戰車萬乘,奮擊百萬,沃野千里,蓄積饒多,地勢形便,此所謂天府,天下之雄國也。”漢高祖劉邦稱帝后,婁敬勸諫定都長安,諫言得到留侯張良的贊同。據《史記·留侯世家》記載,張良說:“夫關中左崤函,右隴蜀,沃野千里,南有巴蜀之饒,北有胡苑之利,阻三面而守,獨以一面東制諸侯,諸侯安定,河渭漕挽天下,西給京師;諸侯有變,順流而下,足以委輸。此所謂金城千里,天府之國也。”據統計,《史記》和《漢書》中共有六處有“天府”之語,其中五處都是指關中。而稱巴蜀為“天府”,則晚至漢末,《三國志》卷三十五《蜀書·諸葛亮傳》有“益州險塞,沃野千里,天府之土,高祖因之以成帝業”之語。
關中人保守,亦是對關中的誤解。自周起,關中人就時常走在中華文明進程引領者的位置。“古公亶父,來朝走馬。率西水滸,至于岐下。”《詩經·大雅·綿》記載了周人始祖古公亶父率部族從豳地遷移至周原,建屋造城,發展農業生產,建立起以地緣關系為主的社會組織。可以說,關中是周取代殷商統一天下的大本營、根據地。
周時遠道遷徙來到關中的還有秦人。最初,秦人在渭河平原最西側的汧水、渭水匯合處給周天子養馬,功績卓著,周天子賜以秦邑,是周的附庸國。秦人長于畜牧,“善御”“善走”。《史記·秦本紀》記載,秦人先祖造父為周穆王駕車遠行,可以“一日千里”。周平王為避犬戎東徙雒邑,因秦人帶兵護送有功,“平王封襄公為諸侯,賜之岐以西之地”。
岐以西,處山河環護的四塞之內,西北要拒犬戎來犯,東有山東諸強國,南是秦巴山區阻隔,秦人所要面對的,既有戰爭危險,更有貧窮閉塞落后之困。輸在起跑線上的秦人不肯坐以待斃,致力于尋找破解之策。“秦以區區之地,致萬乘之勢,序八州而朝同列,百有余年矣。”在一代又一代人的漫長努力中,秦人不拘一格招賢納士,變法鼎新發憤圖強,至商鞅變法達到高潮,“內立法度,務耕織,修守戰之具,外連衡而斗諸侯”,終于一統天下。
秦統一天下之后,書同文、車同軌,雖二世而亡,卻開創了百代皆行的秦制度,在中華文明進程中留下了極其重要的歷史篇章。在秦人的諸多成就中,交通方面的創新既是成果,又是手段,尤為重要。
秦人偏處西隅,向東是最主要的交通方向。秦人很早就沿境內河流從事水上運輸,輸粟于晉的“泛舟之役”,就是史籍所載規模空前的運輸活動。春秋時期,秦人曾“造舟于河”,并在黃河歷史上修建了第一座常設的浮橋。戰國時,為阻止質于秦的燕太子丹回國,秦王“為機發之橋,欲陷丹”,雖未能成功,但秦國橋梁建造技術水平由此可見一斑。水上運輸發達及橋梁建造技術高超,使黃河之于秦人,已不再成為天險。在陸地交通上,秦人在戰國時期修建了函谷關,扼守崤函古道,自此使關中具備了“利則出攻,不利則入守”的地緣優勢。
向南,秦人征服秦嶺巴山天險,修筑了通往巴蜀的棧道,這是世界交通史上的創舉。秦巴險峻難行,“黃鶴之飛尚不得過,猿猱欲度愁攀援”,秦人創新性采用“鑿孔架木”技術,以“地崩山摧壯士死”的代價,在此間開鑿道路,使“天梯石棧相鉤連”,用千里棧道聯通了兩個“天府之國”,從而改變了與山東強國的實力對比。
向北,秦人“塹山堙谷”,修建了從咸陽直達今日包頭的秦直道,將“起臨洮,至遼東,延袤萬余里”的軍事防御體系長城與關中以最短距離連通,是漢代北擊匈奴的重要通道,后世沿用數百年。
“治馳道”,是秦人最具時代特色的交通建設成就。馳道被喻為最早的“國家級高速公路”,據記載,其形制“道廣五十步,三丈而樹”,設分隔帶,道路整體規模“東窮燕齊,南極吳楚,江湖之上,瀕海之觀畢至”,同時建立了與之相配套的馳道交通規則。至漢武帝時,馳道幾乎遍達“天下郡國”。馳道制度標準化、網絡化的思維,奠定了中國古代交通體系的基礎,其影響力延續至明清時期。
回望歷史,僅從秦漢交通方面的創新成就,就足以窺得關中人創新、高超的建設理念和技術,還有關中這片土地上開放、進取的文化氣度。及至唐以后,隨著生態環境日漸惡化、經濟中心東移,關中喪失了政治中心地位,日漸式微,特別是經過有明一代閉關鎖國政策,逐漸安于“四塞之固”,慣于抱殘守缺,禁錮于“城墻思維”,保守的標簽因此而來。其實細想一下,“四塞”還是那個“四塞”,是優勢還是弱點,歸根結底,在于理念。所謂“理念一新天地寬”,只要愿求新、肯求新,總能“天塹變通途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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