原標題：老鷹山

來源：解放軍報

原標題：老鷹山

來源：解放軍報

第一次到四川省峨邊彝族自治縣，我們直奔老鷹山。這座山的名字，我是聽一個名叫的底文芳的彝族小姑娘說的。老鷹山，挺好的名字。何況，這座山上，真的常有老鷹飛過。

山腳下的一所小學是海軍潛艇學院的援建對象，也是我們此行的目的地。“我們這里條件比較簡陋?！钡诌_時，天已墨黑，負責接待的司杜烏遷老師領我們來到一間空置的學生宿舍。燈“吧嗒”一亮，8個鋪位，帶衛生間，除了鐵床架、花被褥，宿舍再無其他設施。暖心的是，學校特意準備了插排，因為我們前來的任務是給孩子們拍一部短片。

安頓完攝影器材，坐在床上，我打開筆記本電腦準備構思腳本，卻被一只飛蛾打亂了計劃。它體形碩大，通體烏黑，砰砰撞擊屏幕的翅膀強勁有力。很快，在隨之而來的蚊蟲叮咬中，我只得關機，躺下，把頭埋進大花被，連鼻孔都不敢留在外頭。就這樣打腹稿吧。心情剛要平復的時候，一陣強勁的水流聲突然灌滿耳朵。嘩嘩的，遠遠的，又似乎并不遠，似乎永遠不會停歇。哪里來的河？

清晨，我是在流水聲中醒來的。我搶在歡騰的孩子們之前來到操場，終于見到了聲音的源頭，一條在山谷間彎折而來的河。學校臨河而建，操場邊緣齊肩高的圍欄外就是河灘。河道里布滿石頭，大的矗立河中央足以改變水的流向，小的躺在水底圓潤如卵。雨季還沒來，從大小石頭上流過的河水，把同樣由石頭鋪成的岸灘分成不勻稱的兩半。嘩嘩聲此刻也仿佛變了，變得更清脆起來。

“這條河叫官料河?！彼径爬蠋煾嬖V我，它流入大渡河。沒錯，“就是有一座鐵索橋的大渡河。”我隨他前往拍攝點，邊走邊問：“整夜整夜的流水聲這么大，孩子們能睡得好嗎？”問完，看著司杜老師憨厚地撓頭搜索詞語的樣子，我覺得自己多慮了。對于這里的孩子，河水分明就是他們的血脈啊。

短片的起點，就在老鷹山下官料河的流水聲中。

司杜老師此前帶學生到過青島，參加海軍潛艇學院的校園開放活動。在軍營里，他們學習打繩結，體驗潛艇生活，在綠茵場上飛奔。在海軍博物館，他們看到了戰機、軍艦，登上了潛艇。在石老人海水浴場，他們第一次親耳聽見海浪的聲音，與浪花相親?！拔疫@輩子最大的遺憾是沒有當兵?！蹦翘?，這個體格健壯、性格爽朗的彝族漢子遠眺海面，稍帶嘶啞的嗓音格外深沉。他有些動情。我應和著說：“人們都說，不當兵后悔一輩子?！?/p>

后來，我在微信朋友圈里，常看到他帶著一個虎頭虎腦、眼睛發亮的小男孩，眉宇間露著淳厚和聰穎。這次我們來到峨邊，再次見到司杜老師，就在官料河邊。他很篤定地告訴我：“我兒子，將來一定要當兵！”我說：“好！歡迎加入海軍！”說完，我的身體仿佛被河水的聲音灌滿，或者說是，這大山里至純至凈的河流將我的內心滌蕩。

拍攝在忙碌中進行。的底文芳作為我們短片中的主角，講述自己與海軍的情緣。司杜老師忙前忙后，安排場地，組織學生，指揮隊伍。教學樓、教師宿舍樓頂角安裝的兩個大喇叭，不斷傳出他時而輕松時而嚴肅、時而彝語時而漢語的聲音。

“快拍那兒，鷹！”我握著穩定器正在拍攝踢足球的孩子，同行的戰友指向山頂的天空。被夕陽映得絳紫的天穹上，一只雄健的飛鳥正展直雙翅翱翔?！澳敲催h，”我問，“是鷹嗎？”司杜老師回答說：“是?！?/p>

看著鷹，我立刻想到了海鷗。

司杜老師他們在青島的時候，為了讓孩子們體驗海景餐廳，我和同事把自己的午餐費墊進去，跟一家餐廳的經理介紹遠道而來的小客人們，打動他給我們打折。的底文芳和同學們坐在露天的海邊餐廳里，吃著黑色的墨魚水餃，看見遠處飛翔的海鷗，就想到山里的鷹。她說，海上的海鷗與山里的鷹，都是精靈。

蒼峰，黑山鷹，白石河灘，歡快的操場，陽光下的少年……這些圖景，紛紛進入我的相機，最終被標定在短片的時間線上，與海洋、海軍官兵和海軍潛艇學院交相呼應。

拍攝的最后一個場景，是篝火晚會。

孩子們穿著以紅和黑為主色的民族服裝，胸前飄揚著紅領巾，和身穿白色軍裝的年輕學員手拉手，圍著篝火邊唱邊跳。這些軍校學員，早已讓孩子們一口一個大哥哥叫得親熱。在歡快的彝語樂曲中，夜幕下的火光里，映照出軍民魚水、彝漢一家的美好畫卷。

“我的理想是當海軍?！笔艿椒諊母腥?，孩子們紛紛上臺發言，幾乎每個孩子都說自己的理想是當兵。“我第一次見到的大海，和祖國的軍艦在一起?！薄爱敱鼙Ｗo媽媽?！北M管他們想當兵的理由各不相同，但純凈的童聲就像河道里的水流聲，從他們的心底奔涌而出。

短片制作完成后，經過多家媒體發布，引發廣泛關注。后來，我又曾兩次入蜀進山，還把中央廣播電視總臺軍事節目中心《國防公開課》的攝制組帶到官料河邊，讓孩子們的身影出現在更多人的視野里。

雖然常年和海打交道，在艦艇上枕著浪濤的日子也不少，但我一直記得老鷹山下官料河水流淌的聲音。每次從峨邊回來，我腦海里一連幾天都奔涌著一股能量，像是激流，也像是海浪。山與海是相連的，因為有河。老鷹山與黃海也相連，因為有我們。

今年“海軍節”前后，眾多大中小學的學生和社會民眾來到軍港、軍校，走近人民海軍。我想給司杜老師去一個電話，約他再來青島。四月，老鷹山上早已春濃似海了吧。

司杜老師的兒子，還有吉拉張雄、吉拉肖琴、的底張賢……這些可愛的孩子，再過些年歲，他們就該到當兵的年紀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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